04 November 2006

斯里兰卡的一餐饭



四年前我工作的制作公司收到斯里兰卡某个政府机构的邀请,让我们有机会到这片陌生的土地上为当地政府拍摄一部宣传纪录片。公司破天荒的首次为我们投保,这使得大家心情开始有点紧张了起来。毕竟斯里兰卡的名字好像永远都跟战乱和政治斗争离不开关系。但也因如此,这部宣传纪录片就更显得有价值了。

因为当时斯里兰卡政府已经与泰米尔伊拉姆猛虎解放组织(LTTE)开始进行和平协商,准备停止多年来的内战,这就是老百姓最渴望看到的。所以这部宣传纪录片就是为了改变国际社会以往对斯里兰卡的刻板形像和加强外来投资者的信心而拍摄的。

到达首都科伦坡的前几天,当然是无法适应文化上的差异。当地政府派来了两位制作助理来协助我们。两人个子矮小,话不多,但为人耿直礼貌。一路上也扮演着半个导游的身份向我们解说斯里兰卡的故事。

一路上他们也不断地提醒我们,无论如何都不可食用当地的水和食物。原来斯里兰卡的净水过滤工程与其他国家不同导致水的本质差异。如果我们不小心食用了的话,很可能会患得虚脱,上吐下泄。所以我们也只能食用进口矿泉水和饭店的食物。

于是我们一组七个人就坐着小货车到各个指定的景点拍摄。在城市里四处都见到带枪士兵,军车把关等等,已经开始见怪不怪。自己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大概工作到了第十天左右,突然官方临时改变计划要我们隔天到斯里兰卡中部一个靠近猛虎解放组织范围的地点叫做TRINCOMALEE的海滩进行拍摄。这地点当时还算是有相当程度的危险性。可是既然拿了人家的钱就要把活儿干完。所以还是去了。

出发当天大家摆尽乌龙,状况连连。不是摄影器材出问题就是司机走错路。清晨五点我们开车,过了下午两点竟然还有一半的路程。导演工作人员都已喊肚子饿。于是我们建议就到路边暂时随便吃点什么的,反正都迟到了。但司机坚决不停,要继续赶路。这时导演生气了。导演生气是件严重的事。最后协商了一下,司机妥协就在前方不远的一个小镇里填肚子。

半个小时后到达了一个在我们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小镇。严格来说小镇其实也只有两排店。但店面大多数都是破旧和关闭的。马路两旁坐齐了两排老人,个个皱纹铺面,脸上绝无一丝表情,睁着憔悴的大眼叮看着我们。整个小镇好像是在时光隧道里凝固了一样。死城恐怕是最贴切的形容。

不久我们找到了唯一一间餐馆。馆内一片神秘暗淡,窗口都被紧闭封死,墙壁上贴满了褪色的印度教神像海报,店内坐着几个老兄也一直盯着我们看。当时的确是觉得有点阴森森毛骨悚然。我们赶紧坐了下来叫老板来点菜。可是这时老板一直忙着道歉,原来餐馆里并没有多余食材无法烹饪出多样料理。我们说没关系。反正大家肚子都饿坏了。随便来点什么就够了。听完老板才放心转身进厨房。

这时戏剧般的事情发生了。店内的不起眼的老兄们原来都是大厨和夥计。不一会儿的功夫整个店里突然间吵闹了起来。厨房的屏风给拉了起来,透过后窗的阳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厨房。夥计们开始干活了;磨刀的,切菜的,抓香料的,搬瓦斯的,泡茶的;大夥儿都动了起来。这与几分钟前刚进来时的死气沉沉的餐馆完全成为两个极度对比。

虽然只是简单的香料炒饭,但粒粒分明甘甜。素咖哩酱菜浓郁美味还有独特香味,绝不输五星大厨。最后配上清醇道地的锡兰茶,特别提神。我们一夥一致认为这是我们在斯里兰卡这十多天来吃的最好的一餐。比所谓的五星级酒店的食物强太多了。

算账时老板还是不忘道歉因招呼不周。透过老板的谈话,才发现原来我们是他们餐馆八九年来的第一单生意。我这时才顿悟,这餐饭其实包藏了许多含义。

对我们而言或许只是一餐饭,但我相信当他们在烹饪的当时,能够远离残酷现实和历史的负担,完完全全让自己沉浸在厨房里专心做菜,我相信那是快乐的。也是因为这餐饭,而使到整个沉默已久的厨房能再次恢复了生命力。使到让他们有勇气提醒自己,他们是厨师。

临走时我握着老板的手说,我们绝对不是你们最后的客人,斯里兰卡是有希望的。

我对斯里兰卡的思念,始终还是凝固在那个没有名字的小餐馆里。

PS:宣传纪录片看来是失败了,因为今天内战又开始了。
PS2:写完才发现自己一张在斯里兰卡的照片都没有... : (

1 comment:

Anonymous said...

八年...好想介绍他们来这里开mamak stall ,家附近的mamak挡越来越贵,东西越来越难吃

总觉得这个社会很多懂电影的人都没机会